余斌：增速回落符合经济规律

　　对于中国宏观经济大势的分析与预测，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部长余斌无疑是最权威的人士之一。

　　前段时间，余斌对2012年宏观经济态势进行了预测，他认为明年投资增长会出现明显下降，消费增长可能会出现一定幅度回升，出口增长也会出现较大幅度的下降。他说：“我国经济已经进入高速增长后期，本轮经济增长速度的回调，并不是短期波动，而是预示着潜在增长率下降。总体来看，明年经济有望实现增速的平稳回落，结构调整将取得积极进展。”这个预测被经济界普遍认可，并成为今年中国宏观经济大势的风向标。

　　同样，这次在2011（首届）天下潮商经济年会进行专题演讲时，他的主题就是：“我国经济增长呈现下降趋势”。

　　我国进入经济高速增长后期

　　演讲开始，余斌就开门见山地指出，近年来我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实际上已经呈现下降趋势，这种趋势从一定程度上预示着我国潜在经济增长率下降的开始。在过去的十年中，也即2001年到2010年，我国经济年均增长10.5%，然而近两年以来，中国经济增长出现了明显滑坡的趋势。今年第三季度当季，经济增长只有9.1%，预计第四季度当季的经济增长速度会下降到9%以下，如此推算，中国2011年全年经济涨幅将略高于9%，预计2012年的经济增长速度会下降到8.5%左右。

　　经济增长为什么会在这两年出现下降的趋势，学术界对此有不同的理解。余斌回应说：“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短期的周期性调整。由于今年以来，受美国债务危机冲击，世界经济复苏步伐放缓，中国经济受到影响；另一方面，国内为了抑制通胀，采取了紧缩性的财政货币政策，对短期的经济增长也产生了影响，因此这种经济增长放缓的现象被认为是一种短期的周期性波动。但我不这么认为。1978年到2010年这32年中，中国经济年平均增长速度达到10%，我国总体上已经进入经济高速增长的后期。”

　　余斌表示，我国经济基本面正在发生变化，本能经济增长率的下降，实质上是潜在经济增长率的下降。所谓经济基本面的变化，主要表现在这五个方面。

　　第一是人口结构，指的是中国快速老龄化以及未富先老。

　　第二是劳动力供求关系从过去的供大于求转变为现在的供求基本平衡，以后还会进一步转变为供不应求。

　　第三是技术引进消化吸收的空间缩小，指的是过去的30多年，我们靠技术的引进、消化或吸收来实现中国经济的增长。而今天，我们众多产业领域的技术装备水平跟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缩小，我们需要转变为主要依靠自主创新。

　　第四，基础设施投资的潜力和空间在下降。在过去的30多年中，大规模的公路、铁路、机场和港口的建设拉动了中国经济的增长，时至今日，这些领域大规模的建设期已经过去了。

　　第五是东部八大省市经济增长明显回落，表现在：首先，从今年前三季度中国各省市区经济增长速度的排位上我们可以看到，排在前面的几乎都是西部省区，排在后面的全部是东部省市，北京、上海、浙江、广东、山东和江苏，经济增长出现明显的下降趋势。如果把中国经济分成四大板块，东部地区经济增长明显低于东北、中部和西部地区，西部是目前中国经济增产率较高的地区。由于东南沿海地区是中国经济的重心，广东、江苏、山东、浙江和上海，东南沿海四省一市2010年经济总量合计占中国经济总量比重达42.75%，当这个大权重的区域经济增长速度下降以后，实际意味着中国整体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

　　增长适度回落有利抑制通胀

　　余斌接着分析，经济增速逐步下降符合追赶型压缩式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中国是一个后发国家，经济发展始终处在追赶新型国家的过程中，这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特征。发达国家完成相同的工业化、城市化任务需要100年时间，而我们把这个过程的完成时间压缩到了二三十年。总体来讲，中国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符合追赶型压缩式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2010年，我国人均GDP为7864国际元，这是麦迪森国际元。从国际比较来看，日本、韩国、德国，在与中国目前相似的发展阶段上，都曾出现过经济增长的大幅度下降，降幅达到40%到60%。我们先看日本，从1946年到1973年这27年间，日本经济年平均增长9.4%。但当人均GDP达到11000国际元以后，经济增长速度下降了60%，在随后的时期，日本的经济增长速度只有3.7%。而韩国的情况大体一致。在1995年，当人均GDP达到11000国际元以后，韩国的经济增长率从过去的8%下降到4.6%，降幅达到40%。德国也是一样。在1969年，当人均GDP达到11000国际元以后，德国的经济增长率从8.9%下降到3.1%，降幅同样达到60%。

　　余斌用了一系列具体数字阐释自己的观点：“我国经济增长速度的适度回落有利于抑制需求、过度扩张和短缺而引起的通胀。经济增长速度过高会带来经济过热和通胀压力，很显然，经济增长速度的适度下降有利于抑制通胀。另一方面，经济增长速度的适度回落也有利于促进行业的兼并重组，从而加快结构调整的步伐。所以说，投资出口国工业生产增幅的下降，将会促进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也就是最终消费或服务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将会明显提高。再来看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情况。在人均GDP达到10000美元以前，工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都呈现出大幅度上升的趋势，但当人均GDP达到10000美元以后，工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呈现出持续的、明显的下降趋势。同样，在人均GDP达到10000美元以前，资本形成以及投资占GDP的比重呈上升趋势，但达到10000美元之后即出现了明显的下降。然后，2010年我国的城市化率只有49.95%，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完成城市化的任务。”

　　余斌指出，中国是一个发展极不平衡的国家，在东部地区人均GDP已经达到很高数值的同时，广大的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仍然处在工业化、城市化快速推进的阶段，也就是说，中西部地区仍然可以实现相对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如此推算，我国整体的经济增长大幅度回落的可能性不大，不可能像日本、韩国和德国那样出现40%到60%的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但经济增长速度的适度回落以及由此引发的相关风险也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比如，经济增长速度下降以后，过度依赖扩张性的财政货币政策，实际并不能拉高增长速度，反而会积累泡沫和新的风险。

　　未来经济增长速度有可能回落7%

　　“2012年，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能不能实现10%以上呢，我认为完全可以。但问题是，当2012年的经济增长达到10%以上，就意味着未来经济增长的速度会出现更大幅度的下降，会加大经济波动的幅度。再如，中国经济出现明显的速度、效益型的特征，也就是说，当经济增长速度达到10%以上，所有的行业和企业都会取得盈利，所有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增长会达到30%以上。但如果经济增长下降到7%或者8%，很多行业和企业就会出现亏损，导致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增幅会出现明显下降，这样就会导致出现中央财政可持续性的问题以及地方财政的风险问题。”余斌这样预测今年的经济增长走势。

　　现在很多人对中国地方政府投融资平台的风险感到担忧，余斌分析，我认为如果能够满足两个基本条件，那么地方的投融资平台并不会出现大的问题：第一，经济增长达到10%以上。如果能达到这个条件，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增长就会达到30%以上，就有能力还本付息。第二，房地产业持续繁荣。房地产业持续繁荣，地方政府土地出让金收入就会大幅度增加，还本付息并不存在问题。但今天，一方面经济增长呈现下降趋势，另一方面，房地产市场正在进入调整阶段，如此一来，中央财政收入的可持续性和地方财政的风险问题就需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余斌认为，经营性基础设施项目、还本付息的压力会明显增加。假设修一条高速公路，如果经济能够持续保持涨幅在10%，五年就能收回投资成本，但如果经济增长滑坡到7%，可能用十年都难以收回投资，所以经济增长下降对很多的经营性基础投资将提出挑战。再比如说，当经济增长出现明显滑坡以后，很多行业就会出现产能过剩。在产能过剩的情况下，过度竞争、恶性竞争不可避免。而过度竞争、恶性竞争的后果是行业的盈利能力、盈利水平会大幅度下降，还会出现企业的破产倒闭。余斌认为这些都是在中国潜在经济增长率下降以后容易引发的相关风险。

　　最后，余斌强调，总体上，在过去的30年，我们取得了年均10%的高速增长，未来我们还有可能保持经济持续稳定增长的局面，但是经济增长速度不可能继续维持在10%的高水平，有可能会回落到7%或者8%的水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