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论坛一：全球经济变局与潮商竞争力
2012年01月11日 00:00 来源：天下潮商网 作者：陈少斌
主持人：
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著名主持人陈伟鸿
对话嘉宾：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部长余斌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教授余淼杰
广东猛狮电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乐伍
澳大利亚潮汕商会会长陈少伟
四川省广东商会会长丁林辉
当前世界经济处于曲折复苏之际，中国这片富有生命力的热土展示出欣欣向荣的发展势头，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2011（首届）天下潮商经济年会 通过政府、企业、学术界和媒体之间的广泛对话，共同求解2012潮商乃至中国企业的生存迷局。经济年会的第一个论坛，主题是“全球经济变局与潮商竞争力”，邀请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部长余斌、北京大学发展研究院副教授余淼杰、广东猛狮电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乐伍、澳大利亚潮汕商会会长陈少伟、四川省广东商会会长丁林辉等嘉宾，和现场与会嘉宾展开精彩的对话。
陈伟鸿：今天在台上的五位嘉宾，除了余部长之外，其他四位都是我们潮人潮商的代表。余部长，当这些潮商坐在你身旁的时候，你能告诉我们你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吗？
余斌：基于你所说，我对潮商也有所了解，他们那种刻苦敬业、艰苦创业的精神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是我对在座的四位是第一次认识，等他们发完言以后我再说吧，谢谢！
陈伟鸿：好，谢谢！对很多人来说呢，潮商留给自己的印象就像余部长说的，他们刻苦耐劳，他们敢于拼搏，他们对家乡、对社会、对国家都有着满满的情意，懂得回报。但这是一直以来我们对潮商传统的印象，如今，在我们步入新的时代，尤其是刚才余部长给大家介绍到的，全新的经济变局的环境下，我们的潮商还需要拥有什么样的竞争力，才可以继续以往的辉煌，创造新的未来。这是我们这轮环节非常关注的。我看到几位好像都做了一些准备，下面就以对话的方式来谈谈。那我就问问几位，在刚才我们余部长谈到的，现在的经济变局当中，作为潮商来讲，我们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什么？每人选择一个问题来谈，最后集中到余部长身上，看看在这样的变局之下，这些问题我们有什么思路来解决。
“消费扩张”和“产业转移”是克难思路
陈乐伍：我认为潮商要应对当前这种形势，还是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谓“知己”就是对自己现在所处的发展阶段，对自己企业的实力，对我们国内的这个行业有充分的认识。“知彼”就是要知道整个国际形势现在正在发生哪些变化，我们所处的这个年代，我们原来熟悉的这个产业究竟发生了哪些微妙的变化，或者说未来它会朝什么方向去发展。认清这些问题以后，有助于你把自己的企业，导入一个比较正确的发展方向。
陈伟鸿：这些年以来，从你自己的企业发展来说，你觉得今年跟以往相比，出现的新情况，让你比较困扰的是什么？
陈乐伍：我觉得今年比较困扰的就是“用工难”的问题，但这也是我们经济发展必须经历的阶段。企业要进行一些创新，原来的“人口红利”可能都不存在了，那么企业要如何转变发展方式去适应现在的情况呢？我作为一个制造业者，知道的可能是制造业的一点点。我们是一个以外销为主的企业，可能我对国外经济情况的了解比对国内还更深一点，更多一些。从我们自己的企业来讲，我认为现在是一个非常好的发展时期。在中国，可能很多企业都是停留在原来的初级制造业阶段，我觉得现在是一个向高端制造业发展的非常好的契机。美国、日本、欧洲的经济都出了问题，那我们可以让他们的消费导向有所转变。像他们原来在高端的社会领域，可能用的都是欧洲、日本、美国的产品。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中国的高端制造业进入这样的市场。所以对我们来讲，加快技术创新，加大对市场的攻势，利用我们国家现在比较好的财力，可能相对容易从银行拿到一些信贷的帮助，争取尽快进入这些市场，取代原来欧美的产品。
陈伟鸿：这其实也是我们转型升级的一个非常好的契机。我把这个话题先交给我们的余部长。
余斌：不仅仅是潮商，东南沿海的很多外向型企业最近都感觉到日子不太好过。一方面受美国债务危机的冲击，尤其是欧洲经济出现明显下降的趋势，导致中国的海外市场需求大幅度地下降。另一方面，国内的劳动力价格和土地价格，包括资金的价格出现大幅度的上涨，企业的综合生产成本大幅度提高。两头挤压，导致很多外向型的企业面临很多的困境。
我认为，解决这些问题，最佳的思路，是根据“十二五”规划调整战略。十二五规划的调整方式最突出的是强调把中国的经济增长转变到立足于消费扩张的轨道上。美国只有4亿人口，是中国人口的三分之一不到，却是全球最大的消费品市场。伴随着劳动力的供不应求、工资的大幅度上升以及国民收入分配结构的调整，中国人收入水平的提高和消费能力的提升将带来中国消费品市场规模的大幅度扩张。过去我们的“两个引进”盯着欧美市场，现在回顾到国内的市场，我认为会给企业提供更大的空间。
第二个思路，是从过去低附加值、低科技含量产品的生产向高端领域转移，这就需要依靠技术创新、管理创新和劳动者素质的提高。在生产低附加值、低科技含量的产品时，我们已经失去了竞争优势。但如果向中高端产业转移，依靠技术进步、技术创新提升产品的科技含量和附加值，我们就能够承受成本的上升，在海外市场也能获得更大的增长空间。谢谢！
中国企业在“入世十年”后面临的挑战与机遇
陈伟鸿：余博士是潮汕人，你对我们潮商现在遇到的挑战可能更感同身受。我想听听您对陈乐伍先生的感受有什么评价。
余淼杰：首先非常荣幸能够参加今天的天下潮商经济年会。潮汕的企业面临的问题，实际上相当于中国企业面临的问题。现在面临的挑战大概有五个，但挑战的同时也是机遇。第一个挑战呢，今年是中国加入WTO十周年，随着关税的降低，贸易的自由化，很多国内企业受到的冲击非常激烈，如果生产率较低或者绩效较差，就可能被淘汰出局。第二个挑战是人民币升值，虽然近期出现跌停的现象，但从长期来看，人民币存在着升值的压力。人民币的升值会导致企业的成本上升。第三个挑战是劳动力方面。随着“人口红利”的下降，“刘易斯拐点”的进一步到来，劳动力的成本会逐渐上升，给定价的情况下，企业的成本也会上升。第四个挑战跟现在的国际经济形势有关。美欧市场的疲软，使中国的出口行业受到了较大的冲击。第五个挑战，由于美欧市场不景气，导致贸易摩擦增多，这些原因使我们潮汕的出口企业受到较大的挑战。
但面临挑战的同时也意味着机遇，可以从四个方面总结。第一方面，虽然中国经济面临增速下降的趋势，但至少能保持7%到8%的增速，相对于发达国家接近0甚至是负的增长率，我国的经济发展是比较好的，我认为这种好的形势是最重要的。第二点，中国很多企业都有自己的比较优势，虽然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在上升，但相对于欧美来说还是低廉的，所以这是我们的比较优势。第三个方面，虽然欧美市场不景气，但新兴的出口国家出口量增长很快，例如印度、巴西和俄罗斯。我要讲的第四个方面就跟俄罗斯有关。如果俄罗斯明年加入WTO，对促进中国贸易的进一步优化和结构的调整都会有比较大的提升空间。
陈伟鸿：中国融入WTO的十年也是与世界交融越来越深的十年，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表现更为突出，美债危机、欧债危机的出现让许多中国人、尤其是潮商很关心今后的经济走势，余部长和余博士两位学者的观点是不是一样呢？
余斌：过去我们经常说“让敌人一天天坏下去，让我们一天天好起来”，当我们加入WTO十周年以后，当我们深深地融入到全球的经济当中去以后，实际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余淼杰：我认为加入WTO对于中国经济有四个好处。第一个好处，加入WTO之后使开放的模式不可逆转，从1998年、1999年开始国内改革已经举步维艰，加入WTO进一步推进了国内的改革，使我国的市场经济逐步成熟，融入到世界中。第二个好处是出口导向的阵势更加顺畅，中国三十年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是中国政府选择了出口导向的战略，这个战略是符合中国生存结构的。从需求面来讲，我国的城市化率是49.95%，意味着有一半人口生活在农村，而城乡收入差距是3.5:1，这两个指标说明我国有很多穷人生活在农村，短期内无法依靠内需。从供给面来看，中国的“人口红利”比较多，在这种情况下，市场出新的唯一可能就是多出口，WTO相当于提供了这个机会。第三个好处是，企业的生存环境改善，利润增加。这是因为相对于加入WTO之前，企业面对的市场和能享受的优惠政策不确定，加入WTO之后，企业的风险降低，加工贸易的比重下降，非加工贸易的比重上升。第四个好处是老百姓得到了实惠。由于市场开放，商品品种增加，老百姓的选择也随之增多了；由于贸易活动增加，商品能卖出去，工人有工作并得到薪酬，收入也提高了。
中西部是消费扩张的重点市场
陈伟鸿：丁会长是四川广东商会的会长，你的会员在现在的经济发展形势之下，是否有过一些烦恼或者疑问？
丁林辉：从全国的经济状况和四川的前景来看，西部只有四川是比较好的。大地震过后，国家和全世界对四川的资源支持到现在还没有消化完。四川的经济环境很不错，如果大家有好的项目，尽量往四川投，国家以后对整个西部的建设重点还是在四川。正常来说，一个企业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克服很多困难才能待下去。四川是一个交通枢纽，直接辐射到西南和西北地区。地震过后，四川在全世界的知名度很高，世界500强基本都到成都落户了。现在四川有国家政策的支持，也有我们广东商会的协助，如果到四川来发展，碰到的困难会少一点。
陈伟鸿：请教我们的余斌部长，转战新的区域，是否也能拥有新的福利，您对此有何评价？
余斌：我们要把经济增长转变到扩大消费的轨道上来，这对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认为这对企业来说，意味是非常深刻的。我们过去的经济增长是依靠对海外市场的出口，所以在沿海发展了大量的出口导向型企业，取得了快速的成果。现在我们要依靠国内市场的需求，在中西部地区就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假如我把企业放在厦门或福州，消费市场却在四川，中间要经历长途的运输，成本很高。如果直接把企业放在四川或者中部地区，可以便利地覆盖周边的市场，而且中西部地区劳动力资源丰富，价格低廉，土地成本也很低，这就具备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反过来说，为什么过去的三十年，东部地区的经济不断发展，与中西部地区的差距不断扩大呢？这是由中国的发展战略决定的。当经济发展主要依靠出口时，沿海地区的区位优势得天独厚；但当我们转变到国内消费时，中西部地区更具有优势。这也是为什么在“十二五”期间，中西部地区会提出“人均GDP15%的增长，五年翻一番”的目标。
陈伟鸿：除了余部长刚刚讲到的西部有这么多的发展机遇和优势之外，我想问问丁会长，如果某一家企业到西部去，尤其是潮商去，在当地的政策方面，有什么是比较具有吸引力的？
丁林辉：目前政府在招商引资方面，国家并没有特殊的指标，包括外商投资也基本取消了。但现在如果在西部投资，尤其是在成都投资，有一个很好的机遇。成都即将建成“天府新区”，覆盖面很广，将会有大量的人力资源、财力资源进行补充，我觉得现在进行投资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
陈伟鸿：接下来我们把目光转向海外。我想请澳大利亚潮汕商会的会长陈少伟介绍一下，在澳大利亚潮汕商会当中，有多少会员单位呢？
陈少伟：我来自澳大利亚悉尼的潮汕商会，我们大概有121个会员单位，全部来自潮汕地区。我到悉尼二十几年了，发展不错。前几年抓住“危机”做大企业，实践证明是对的。我也很同意产业升级。世界华人首富李嘉诚先生从塑胶花做起，做到房地产、零售业、酒店等，遍布全球。我认为以后中国会朝消费行业、清洁能源等方向发展。我也一直在做产业升级，从进出口食品贸易做起，只做批发，独家代理很多名牌产品，后来开始做房地产，发展势头良好，现在进入到资源回收再生领域，做回收公司。“蓝色经济”时代，不需要竞争，我回收了悉尼机场、达令港和50栋大厦的废品。回收废品非但不用花钱，还能赚钱，我利用这样的模式，开始向中国发展。现在世界经济看中国，我们也因此有了平台，国外企业主动找我们合作，谈起来更容易些。我认为中国的经济会持续发展，我也希望我们潮商能共同探讨，互相学习，从“危”中寻找机会进行收购，获得较好的发展。
陈伟鸿：那你现在有没有瞄准新的收购方向呢？
陈少伟：现在还没有，我在查一些资料。澳大利亚对华商很关注，常常倾听我们侨领、华商的声音，希望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中国也很关心在澳华商的生存现状，表示希望能为我们在澳洲的发展出力。我认为澳洲和中国这两个国家的互补性很强，澳洲地大物博人少，中国人多地少，人均资源短缺。如果潮汕乡亲们想到澳洲留学、投资或者移民，我愿意做这座桥梁。谢谢大家！
潮汕企业可在高端产品上发力
观众1：潮汕地区的经济发展得不错，但为什么基础那么薄弱？同样作为经济特区，汕头的发展为什么一直比不上其他的经济特区？坊间有一句传言说，潮汕人走出去就活了，留下来就死了。到了21世纪，这种现象要如何改变呢？我认为潮汕地区缺少一个坚实有力的技术产业，但这个技术产业是什么呢？位于南海之滨的潮汕，现在是不是只能向西部发展呢？我们能不能考虑往海洋发展呢？现在国家提出了“海陆互济”的大系统工程，东部地区的老工业基地不仅要往西部发展，还要往海洋发展。使陆地成为海洋的基地，海洋成为陆地的发展领域。
余斌：这个问题可以从几个方面来看。面对沿海外向型企业现在遇到的挑战，我们应该怎样选择战略呢？到中西部去，是其中的战略之一。第二，如果我们想继续做传统的低附加值、低科技含量的产品，仍然面向海外生产，不仅在东部沿海地区没有空间，在内地也不太现实，这些产业可以转移到成本更低的越南、印度等国家，你仍然可以在低附加值、低科技含量的产业依赖低成本的竞争优势继续取得企业的发展。如果还是想留在潮汕地区，也是可以的，这就要求企业提升科技含量和附加值，使企业能够在当地承担更高的成本，同时摆脱那些低成本的同等竞争水平的竞争对手的竞争。当向更高层次迈进以后，实际上是与跨国公司、发达国家的企业在高端产品上展开竞争，而且具有优势。所以并不一定要去西部，留在当地也能取得企业的快速发展。
余淼杰：我是潮汕人，对家乡也是爱之深、痛之切。四个经济特区中，汕头的发展相对落后，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分析原因。第一个是当地管理的规范程度较低。第二个是人才流失很严重。潮汕地区大部分优秀的人才都选择走出去，只有一小部分留在本地，外地人又因为本地语言的阻碍无法进入。因此，这是管理因素和人才因素相结合导致的。我们也并不是硬件设施落后，1997年广梅汕铁路开通至今，为什么经济的发展反而不如80年代呢？这跟管理跟不上有很大关系。至于发展模式和趋势，我也同意产业升级，但我们依然能看到东部地区有自己的优势，对于潮汕来讲要怎么发展呢？为了保护家乡的环境，我们不愿意发展污染型的产业，但我们可以发展旅游业，或者具有传统特色的不可复制的优势的产业，例如陶瓷、潮绣等，这些产业对我们来说是有基础和先发优势的，企业家们是不是也可以沿着这条路去思考呢？谢谢！
陈乐伍：我不大赞同“潮汕企业走出去就活了，留下来就死了”的说法。我不认为留下来的就会死。潮汕地区由于资源的限制，企业无法支撑大型的发展，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必须向外寻找新的资源来支撑后续的发展。所以很多潮汕企业在做到五个亿、十个亿之后就很难再往上了。但假如我们带着资本和经验，走出去寻找资源更丰富、成本更低的土地和劳力，就有可能获得很大的发展。我也认同丁会长的到西部发展的战略，西部的土地资源是潮汕地区所不能比拟的，我也有打算到西部去发展。
观众2：我想请教余部长，人民币升值对中国来说有没有更大的好处？人民币的连续跌停是不是美国对中国的大阴谋？
余斌：我们不要动不动就说是阴谋。更多程度上，很多国家的角色都是公开透明的，所以是“阳谋”。从2005年7月1日开始，人民币连续升值，直到国际金融危机爆发时，已经累计升值超过20%。当国际金融危机发生之后，人民币升值发生了短暂的停留。从2010年6月17日开始，人民币再度升值。今年以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民币升值的步伐是很快的。目前短期内，人民币汇率出现了下跌的趋势，一方面与很多人对中国的经济前景持担忧态度有一定的关系。尽管中国的经济不可能保持10%的高速增长，但仍然可以维持相对较高的经济增长，然而在很多人看来毕竟是增长速度的下降。另一方面与美国债务危机的发展，人们对于风险、对于资产的评估以及由此带来的资本流动也有一定的关系。我个人认为，只要中国经济在未来能够保持7%到8%的增长，这个数值会远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和发达国家的增长率，人民币升值的趋势将会继续存在。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