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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气一鸿儒

2009年04月30日 10:39 来源:天下潮商网 作者:陈少斌


  选堂饶宗颐先生,是当代最卓越的学术大家之一。我对饶公心仪已久,也曾多次拜会,但是别长会短,难以倾怀。

  饶公首先是以学术声闻天下,他治学广博而专精。从广的方面来说,他于甲骨学、古文字学、上古史、敦煌学、艺术史、诗词学、音乐、古琴等等都能博通。从精的方面来说,他所治之学,都能独辟奇径,独造奥区,发人之所不能发,道人之从未曾道,就是佶屈聱牙的古文和骈四骊六的骈文与辞赋,饶公也是一代作手,求之当世,恐难得第二人。至于诗词,更是饶公的文章余事,信手拈来随口吟成,更无须含毫拈须。

  饶公还长于书法和绘画,我曾读过他的画册,参观过他的展览会,令人感到钦敬不已。

  从学问来说,饶公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鸿儒,其声望之高,学术界无不衷心钦佩。但从书画来说,他又是地地道道的书画大家,并不是世人习惯所说的“文人画”、“游戏笔墨”,倒是真正的大书法家、大画家,而且出世之书画家而上之,足以与当代以书画名家的大师相并驰。

  要说“文人画”,饶公才是真正的文人画,我前面所说的“不是世人习惯所说的‘文人画’”,是指饶公丝毫也不是近世所流行的本人半点文采也没有而强作“文人画”的那种“文人画”。他们把“文人画”当作是一种品种,似乎只要照这式样画就算是“文人画”了,与本身是否是文人毫无关系。其实这种“文人画”只是徒有其名而己,与真正的文人画丝毫无关。

  而饶公的画,才是地地道道的文人画。因为饶公首先是大文人,是一代鸿儒,而他又精通绘事,更不蹈袭前人,率以自出于眼,从心所欲,随意挥洒。可以说书画是其文章余事,又是其文章之别途,凡文章未发之精华逸气,悉藉书画以发之,所以饶公之书画,实亦饶公之文章别体也。以故,饶公的书画才是真正的“文人画”, 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画”。

  这样的“文人画”, 历史上虽有,却不世出。例如唐朝有王维、郑虔。郑虔老早就号称“三绝”,王维则是有名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且又精于音律,妙于禅理。再如宋代的苏东坡,人人知道他也是诗书画三绝。王维、郑虔的作品已很难见到,东坡的墨迹,存世尚不算少,我曾看过他的《人来得书帖》等真迹,令人低徊景慕,他的《挑耳帖》、《黄州寒食诗》等也是我梦寐钦迟之作。

  所以在历史上这样的人有之,然不过一二人或三数人而已。数之当世,饶公当在三数人或四五人之列。此非夸饰,实才之难,特立独出之人难也。

  我最重饶公的白描人物,有人认为饶公之白描人物,直接李龙眠。李龙眠固然是一代大家,但龙眠与东坡同时,斯已晚矣。细读饶公的白描人物,大部从敦煌卷子中来,当与吴道子有所渊源。吴道子当玄宗之世,身经天宝之乱,至肃宗初尚存人间,其画风影响甚大,所谓“吴带当风”。且其主要是画白描佛像,故敦煌卷子中之佛像,当与吴道子画风有密切关系。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今存日本,虽亦为后人临摹之作,但可见其画风。今以此来印证饶公之白描佛像,其画风逼近吴道子可以无疑。

  当然如要溯中国佛画之渊源,画史上称东晋顾恺之,杜甫说:“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可见顾恺之的佛画,令杜甫赞叹不已。实际上顾恺之的佛画,是吸收民间画家之长,我曾两次进入汉末建安时代的安徽毫县曹氏家族墓,最令我惊叹不已的除墓砖上的行书字体外,还有墓门上的石刻人物画,其线条之流丽繁复,造型之伟岸庄美,真是前所未见。我幸得两件拓本,所以前数年常常拿出来观摹,因而深悟顾恺之的佛画,实自汉末至魏晋间的民间佛画来。后来又见到洛阳出土的北魏石棺上的石刻佛画,其精妙程度,一如曹氏基门,因此,更使我坚信此点:从汉末经魏、晋至北魏、东晋,遂有顾恺之,后又有张僧繇、吴道子。故饶公虽取法敦煌卷子佛画,而其画法之渊源非后来李公麟所能限也。

  当然,我只是说饶公的白描佛画其渊源并不始自李公麟,而是远在吴道子及吴道子以前,并不是说他不能博取李公麟之长。不仅如此,饶公于书画是广取博采的,所以才能成其大。就如后来的陈老莲,饶公也有所吸取,其《十六应真图》,在形式上与老莲自可联系,但其用笔,则又非老莲,老莲的人物构图奇古而线条刚劲,这与明代的木刻有关。而饶公的《十六应真图》,其造形更似敦煌佛画,而用笔缭纱有逸气仙气灵气,绝非刚硬一路,可见饶公能取能化,足证饶公笔墨之灵且通也。

  饶公的山水画,可借用“瘦骨清相”四字来形容。此四字本来是用以称赞南朝的人物画和受南朝文化影响的佛像雕塑的,但我觉得借来说明饶公的山水画,也较合适。中国的山水画,自唐五代两宋以来,大体以写实为主,故无论荆 ( 浩 ) 、关 ( 全 ) 、董 ( 源 ) 、 巨 ( 然 ) 、李 ( 成 ) 、范 ( 宽 ), 都极尽其崇山峻岭雄伟博大、闵远幽深的气势。至元代的倪云林,独以清逸瘦劲为骨。至清初程邃、弘仁、查士标等则又在倪云林的基础上有所变化发展,特别是渐江学人 ( 弘仁 ), 深得云林笔意而有所创新。今读饶公的山水画,我觉得其秀在骨,其清在神,深得云林、渐江的笔意,但又并不是照搬,而又自有取舍,融化生发,其所作《溪山清远图》长卷、《潇湘水云》图卷、《万点恶墨图》、《山水清音》册等等,最能显示他胸中逸气和笔下的灵气,这些画笔,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自传统而又自出新意,全是自家面目。

  饶公的书法,更是独具面目,无人可以比拟。昔年吾师王暖仲 ( 蓬常 ) 先生,精于书法,尝为予言,他作书不作唐以后人一笔,我追随先师 40 余年,所得书札今尚存六七十通,虽道家常,而字字晋唐。今读饶公法书,使我自然想起先师此语。当然饶公的法书,与先师又各自成体,各具风范。饶公精于甲骨古文篆隶,而其隶书又时有章草及北魏笔意,甚至有时亦化篆入隶,古趣盎然,此类书自非唐后人书。至于其所作行草,更不能辨其是碑是帖,是南是北,唯觉随意挥洒,浑然天成,而方圆兼施,不加修饰,纯是自家性灵之流露。但是有一点读者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行草,深得倪元璐、黄道周的凛凛风骨,虽然有时也作金冬心,也作邓顽伯,但我以为这是偶一为之,他真正的味道,是深得倪、黄清奇古拙之气,此或秉赋所近,气质使然也。

  饶公书法之奇,他既能作蝇头小楷,点画均在毫厘之间,而笔笔精劲,如读右军《黄庭》,而他又能作壁案大书,一字之巨,竟在方丈之间,可见其真巨笔如橡,力能扛鼎也。他竟以此巨笔,写成《心经》全文,闻己刻木,不作摩崖,将树之大屿山,为写经简林,创意尤新。

  综观饶公之艺,岂止书诗画,亦岂止经史子集而已,实古今文化之通人,古今艺术之巨匠,古今一鸿儒也。所以他的书画与文章,实为一体而殊途,书画乃其文章之别体耳。予历观古今才大之人,往往多能而专精,何则?其才大其识广其胸次高远,若仅赋一艺,则何以展其宏才,何以写其高怀?何以发天地清灵之气!故必博通专精,庶几能尽其长才而见天地化育之伟功也。予故有诗云:

苍茫浑朴更深醇。万卷罗胸偶写真。
赋得山川灵秀气,飞来笔下了无尘。
 

2004 年 8 月 10 日,旧历甲申年
六月二十五日写于双芝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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