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吉“诈骗门”调查：品牌、代理商都喊冤，广药授权模式复杂之祸

近日，有王老吉代理商表示，被王老吉“骗了”。

代理商告诉红星资本局，自己代理的王老吉啤酒、气泡水等产品有广州医药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药集团”）旗下公司授权，但产品质量差、卖不出去，是广药集团都不承认的“假产品”。

广药集团则在最近发表的声明中称，多家公司通过违规使用集团商标、甚至伪造集团相关授权文件材料进行招商，并称自己的品牌形象受到严重影响。但广药集团在接受红星资本局采访时又称，只有不同子公司知晓具体的授权情况。

7月27日，红星资本局在第二届中国国际消费品博览会现场发现，在王老吉清凉新品+品香园香糯糕点品鉴活动上，有“气泡酵素”和“酵素”等产品，但没有王老吉啤酒、气泡水等产品。资料显示，展商海南广药晨菲医药有限公司是广药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红星资本局通过采访了解到，授权王老吉啤酒、汽泡水给代理商的是广州王老吉餐饮管理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王老吉餐饮”）。王老吉餐饮相关人员告诉红星资本局，汽水、啤酒等都是正品。

资料显示，王老吉是广药集团旗下名气最大的品牌之一，目前王老吉系列商标专用权在广药集团旗下上市公司 白云山 （600332.SH；00874.HK）手里。而王老吉餐饮是白云山的孙公司，其参控比例为80%。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广药集团和代理商都称自己是受害者背后，广药集团及其旗下子公司授权关系复杂。代理商、加盟商与广药集团子公司的纠纷，已发生过多次。

01

王老吉相关产品卖不出去

有代理商自称被骗近百万

7月19日，王老吉枸杞啤酒代理商赵先生告诉红星资本局，他和十余名王老吉代理商一起去了广州天河区的公共法律服务工作站，寻求法律帮助和一个赔偿方案。

赵先生称，和他们谈判的有他们签合同的公司，也有王老吉餐饮的相关负责人。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除了赵先生，还有多位自称是王老吉代理商的网友在社交媒体平台表示被骗。在赵先生个人账号发布的视频里，有来自江西、湖北、四川的王老吉代理商站在广药集团门口，自称被骗10万至近百万。

这些代理商代理的商品也不尽相同：黄金啤酒、枸杞啤酒、气泡水、茉莉蜜茶、红茶、果奶……

多位代理商向红星资本局表示，他们代理的产品有广药集团下属子公司明确授权，结果产品质量差、卖不出去，客户称产品口味不对，且存在同一产品配料表不一致的情况。此外，在王老吉官网、官方旗舰店都找不到以上产品，代理商们认为，这些是得不到广药集团承认的“假产品”。

受访者供图

赵先生告诉红星资本局，今年5月看到了王老吉代理招商的广告，填了相关信息后，有招商经理联系上他。随后，他和广州吉乐冰饮品有限公司（现已更名为广州吉红饮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吉乐冰饮品”）在5月签了合同，代理王老吉的吉乐冰啤枸杞啤酒，前期投入了近30万元。

赵先生铺货铺了1000箱啤酒，200多家店。一段时间后，饭店告诉他啤酒不对，到现在只卖出3箱。“不是精酿啤酒，口感也不好。”

与其他代理商一样，向签署公司追赔无门后，赵先生便找到授权王老吉给这些公司的广药集团。

02

王老吉餐饮称相关产品为正品

调查发现商标经过层层授权

对于产品的真假问题，7月27日，红星资本局拨打王老吉餐饮的招商合作电话，相关工作人员回复称，酵素、果奶、吉嗝汽水、吉乐冰茉莉蜜茶、冰红茶、“吉乐冰啤”枸杞啤酒都是王老吉旗下正品。有王老吉相关的招商经理也表示，啤酒、气泡水等产品都属于新品。

但红星资本局梳理发现，类似赵先生这样的代理商拿到的产品，其实已经过多层授权。

王老吉餐饮对红星资本局表示，他们授权给总经销商，总经销商再向下授权，有的次级经销商还会有更下级的经销商，“只要看到他们的授权书就行”。

多位代理商展示了他们看到的授权书，根据这些授权书，红星资本局梳理出一条具有代表性的授权链条：

白云山授权给全资子公司广州创赢广药白云山知识产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州创赢”）使用商标，广州创赢再授权给广州白云山和黄大健康产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和黄大健康”）；

和黄大健康授权江苏吉智健康产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吉智健康”）作为“王老吉卷轴”、“吉动力”维生素饮料、“吉哟哟”乳酸菌饮品、“吉悠”系列饮品的国内独家总经销商；

吉智健康又授权广州百草吉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百草吉”）为“吉动力”金属灌装250ml产品在全国的独家总经销商。

均为受访者供图

而赵先生签约的吉乐冰饮品则是从王老吉餐饮处获得了“吉乐冰啤”作为商标的“枸杞啤酒”的授权。7月28日，红星资本局通过国家知识产权总局商标局官方网站搜索发现，吉乐冰啤、吉乐冰等商标都归王老吉餐饮所有。此外，王老吉餐饮告诉红星资本局，吉乐冰饮品确实是其授权的公司之一。

均为受访者供图

据公开资料，王老吉餐饮、和黄大健康均是白云山的孙公司；而吉智健康、百草吉、吉乐冰饮品的股东均为自然人，与广药系公司不存在股权上的联系，根据授权书，与其为经销关系。

7月28日，王老吉餐饮刘经理告诉红星资本局，他们授权给总经销商，总经销商具体再怎么授权就不太清楚了。

对于代理商称自己“被骗”的问题，有王老吉内部人士对红星资本局分析，很多代理商在参与王老吉产品授权过程中其实是知道可能会有风险的，但他们为什么不做稳定产品的代理，因为成熟产品利润没有新品的高。商业肯定是有风险的。他们好好做，但就是不好卖，也有可能。

一位自称王老吉红茶招商经理的陈经理也告诉红星资本局：“（王老吉红茶）毛利可以达到40%，经典产品、老代理只有10%-20%。”

03

经销商设“王老吉全国运营中心”

广药称系违规招商，但不清楚具体授权情况

赵先生对红星资本局讲述，他签约前去吉乐冰饮品的办公地与相关负责人面谈时，看见有“王老吉全国运营中心”的装潢。不过，啤酒一直卖不出去后，他搜索相关信息发现，有的“王老吉全国运营中心”已经关闭，其中就包括自己曾签约的地点。

7月28日，王老吉餐饮相关负责人告诉红星资本局，经销商都是不允许运营“王老吉全国运营中心”的。该负责人表示，这种门头的都要被查封，要换装修才行。

也就是说，以吉乐冰饮品为例，有些经销商的确是拿到了王老吉餐饮的授权，但在招商的过程中违规使用“王老吉全国运营中心”的名义进行招商，已被王老吉餐饮要求关闭。

广药集团也在近日发布了《关于有不法分子假冒我集团或子公司进行招商的声明》。声明称，多家以“王老吉运营中心”名义招商的公司与其并无隶属关系。

声明显示：“2021年以来市场上陆续出现多家公司以‘王老吉运营中心’的名义，通过违规使用我集团商标甚至伪造我集团相关授权文件材料，模仿我集团装潢、宣传材料、工装等方式进行招商，以我集团或下属子公司等名义开展业务，误导商户以为该类企业是广药集团相关联的企业，上述行为不仅给相关商户造成了经济损失，同时也严重影响我集团的品牌形象。”

那么，哪些招商公司的授权材料是真实的？代理商如何确定招商公司是否拿到授权？又有哪些公司设过“王老吉运营中心”？

7月20日，广药集团内部人员表示这只有不同子公司知晓具体情况。该人士向红星资本局表示，广药集团下面的子公司审核经销商肯定会看资质，但其对经销商后来做的事可能不甚清楚。有些经销商拿到王老吉授权后，借王老吉品牌招商，向代理商发的却是自己生产的无品牌货物，“所谓两头骗”。

7月28日，王老吉餐饮承认的另一家经销商广州吉乐冰餐饮管理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吉乐冰餐饮”）则称对红星资本局表示：（吉乐冰餐饮）绝无这种情况，发出去的产品都有王老吉餐饮等王老吉标识。

04

授权关系复杂惹纠纷

授权模式已20余年，背后是笔大生意

红星资本局了解到，代理商、经销商、加盟商找广药集团子公司维权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一年前，王老吉餐饮就曾因“1828王老吉”被加盟商控诉虚假宣传。白云山控股公司广州白云山拜迪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拜迪生物”）的产品翁之意解酒饮料，也在此前停产。拜迪生物向红星资本局表示，停产是市场原因。翁之意解酒饮料代理商则表示，产品因虚假宣传被市场监管局下架。

出现纠纷的背后，或与广药集团复杂的授权模式有关。

公开资料显示，王老吉商标权在广药集团手中，但其不是自己生产、运营。2018年12月，广药集团把“王老吉”系列420项商标专用权，以13.89亿元的价格打包转让给了旗下上市公司白云山。

因产品众多，王老吉在白云山内部的授权关系较为复杂。市面上常见的王老吉红罐凉茶、王老吉绿色包装凉茶属于两个子公司（王老吉大健康和王老吉药业）。如前所述，授权王老吉新品饮料的则是王老吉餐饮及和黄大健康等白云山孙公司。而据这些公司的不同员工的说辞，各子公司互不相关。

广药集团旗下公司往下层层授权，再授权给外部经销商，经销商或许还会再往下授权，导致整个授权关系盘根错节，管理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红星资本局注意到，这种错综复杂的授权模式，广药集团其实已经实施了二十余年。

其中，与港商陈鸿道的“王老吉”品牌之争曾备受争议。

1995年，广药集团授权陈鸿道使用“王老吉”品牌，鸿道集团在东莞建成加多宝第一个工厂，推广王老吉凉茶，并在之后斥巨资营销，使“红色罐装王老吉”火遍全国。2010年，广药集团宣称王老吉品牌价值已达1080亿元；2012年，广药集团将“王老吉”从鸿道集团手中收回。

在看到王老吉品牌价值后，广药集团通过自主经营、品牌授权、产品外包、品牌租赁等方式，将“王老吉”品牌向药酒、药妆、保健品、食品、运动器械等多个领域扩张。

回溯王老吉上述产品授权链条，经销商们的授权最终部分来自白云山的全资子公司广州创赢。

广州创赢官网介绍，其“整合集团所有品牌无形资产的资源，通过创赢公司对品牌的授权、合作产品及品牌合作项目进行统一梳理和统筹，实现品牌一体化、品牌(资产)运营、专利和著作权等知识产权虚拟创赢。”官网“产品中心”目前展示了352款产品，涉及啤酒、饮料、咖啡、药品、化妆品、日用品等多个品类。

2021年，白云山“其他”业务的收入达3.39亿元，同比增长58%。白云山在年报中表示，增长的原因为广州创赢拓展品牌运营业务及广州白云山医院经营规模扩大、业务量增加。

年报并未具体披露王老吉品牌授权的收入。但中国经济网曾报道称，一家被授权公司与广药集团签订的品牌授权期为2013~2028年，每年权利金50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