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论坛二：资本运营助推潮商企业转型升级

　　主持人：

　　汕头大学校长助理 徐宗玲

　　对话嘉宾：

　　著名财经专家、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巡视员 徐诺金

　　著名财经专家、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研究中心副主任 黄运成

　　中国证券行业金牌保荐人 陈家茂

　　随着“中国经济升级版”战略部署的进一步深化，未来的中国金融市场将面临新一轮变革。2014大潮汕财经峰会的第二个论坛，深度聚焦改革前沿，以“资本运营助推潮商企业转型升级”为主题，邀请到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巡视员徐诺金、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研究中心副主任黄运成、中国证券行业金牌保荐人陈家茂三位嘉宾，就金融体制改革、资本运营现状以及资本对潮汕实体产业转型的作用等热点话题与现场嘉宾展开深层次的讨论。

　　激活货币存量 提升货币信贷效率

　　徐宗玲：2013 年，中国总理李克强在有关会议上提出，要通过激活货币信贷存量支持实体经济发展，以此打造中国经济的升级版。这里有三个关键词，一是激活货币信贷存量；二是支持实体经济；三是打造升级版中国经济。

　　理清一下思路，第一个关键词：什么是货币信贷存量？如何激活它？在座可能有人会对货币信贷存量这个词概念模糊。今天，刚好徐司长就在这里，我们首先请他来讲讲这个问题。

　　徐诺金：从货币供应量的角度来看，货币信贷存量实际上可以用两个指标来衡量，第一个是广义货币供应量M2，或者再复杂点，计入一些金融工具调节后的M3。第二个是信贷规模，就是我们的信贷余额。

　　来自人民银行的数据显示，现在流通中的货币总体上是宽裕的、过剩的。 理论界一直认为中国的货币发行太多，我们的货币供应量跟GDP的比值已经达到2：1，即两个单位的货币供应量，才有一个货币单位的GDP贡献值。

　　货币供应量的增长理论上应与经济增长速度、货币流通变速、物价上涨水平等因素的总变动达成平衡关系。现在我们的M2大概是120万亿，信贷余额是80万亿左右。总体上来说，这两个数值和我们现在的经济增长速度，和我们国家经济增长的总量需要，以及国际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数据，甚至跟我们的研究规律、公式等相比，理论上都是过剩的。

　　我们的资金是足够的，而在座的企业家却普遍感到资金紧张。当前，我们的经济稳定不下来，增长速度上不去。那这么大的货币信贷存量、这么大的信贷余额，都反映到哪里去了？

　　我把这部分货币分解成三大部分，逐一分析一下。

　　第一部分，从2005年到2009年，外贸顺差太大，外汇储备引起大量基础货币投放，所以，我们有相当一部分的基础货币投放再通过存款准备金率回过头来锁定在央行，这部分大概占20%左右。我们现在的外汇储备接近4万亿，用我们的基础货币和外汇储备投放衡量的话，按1：6折算，则其中有24万亿的流通货币是来自我们的外汇储备。而24万亿中的20%，即大概5万亿左右是被锁定在央行的存款准备金里头。

　　第二部分则暂押在我们的产成品库存里。我们的企业有一部分的产品销不出去，销不出去的这部分产品积压就成了生产能力闲置。所以说，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是利用不足的。

　　第三，是不良资产部分。反映在楼盘里、产成品试销不对路里，机场、马路的建设里等等。再有，我们现在的货币供应量和信贷配置在不同的行业里头难以自由流动。行业之间受到了我们一些政策限制，一部分的资金被冻结变成“坏水”。如同污染的水便不能灌溉一样，“资金坏水”产生不了效益。同时，不同的资金池深浅不一样，资金效益没能得到充分发挥。

　　就是这三个主要原因，造成了我们货币信贷的效率不理想的这样一种状况。

　　深化金融体制改革 促进融资渠道多元化

　　徐宗玲：李克强总理主张激活信贷存量，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我们论坛的主题“资本运营助推潮商企业的转型升级”也想引导大家关注实体经济，警惕虚拟经济泡沫。近期的温州鄂尔多斯金融乱象，很多人把它归结为资本运作过度，在座三位您们怎么看资本运作与实体经济之间的关系？如何通过资本运作推动实体经济的发展？

　　黄运成：在我看来，我国经济结构主要存在下列几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传统行业占比大。传统行业的盈利能力较低，资本的运作效率低，到目前为止，全国的上市公司还不到2600家。我们股票交易所1991年成立，成立后的第一个十年，上市了1000多家，主要是国有企业为主。第二个十年，再上市了1000多家，仍然以国有企业为主，包括垄断企业和少量的民营企业。第三阶段，不到4年内，上市了大概600家，主要是民营企业。这接近2600家的上市公司中，大概有1600、1700多家是特许制造店，他们的盈利能力相对来说不是很强。

　　第二点，金融对资本的支持力度不够。金融市场对资本的支持效果，可以从上市公司的利润中反映出来。从去年上市公司利润的报表来看，超过40%是银行创造的，扣除银行创造的利润后，实体企业的实际利润很低。

　　而银行创造的利润绝大多数都支持了国有企业。民营企业、中小微型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乃是一个大难题。国有企业的许多利润是靠垄断获得，效益低。效益低，使得整个金融效益也偏低。

　　第三点，要素的投入效率低。我们的经济还没有完全转型，市场决定资源配置的机制没有真正形成。在一些重要领域、重大领域，改革还不配套。金融领域的改革还停留在口号上、形势上、短期上、表面上。所以，转型经济要想把金融改革推向深入。

　　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了“依法治国”，要制定对重大决策的倒逼机制、终身负责机制，需要把权利关进法律制度的笼子里。放任权利和利益格局保护下的垄断行业自由挥霍，我们经济转型就很难达到预期。自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政府不断加大了反垄断力度，提高对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改革。反垄断，是经济治理重中之重。相关政策要统筹配套，才能打造中国经济“升级版”。

　　徐宗玲：中小企业融资难，是一个很多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刚刚黄主任的观点非常好。现在，各界都在呼吁改革。我们国家在金融改革中，有许多重大的举措，也有一些重大突破，其中一项就是试图打破金融垄断。

　　近期，国家已经批准了首批国家试点民营银行。如何看待民间资本在金融市场上的地位和作用，民间资本如何阳光化？怎样去利用它？

　　徐诺金: 民间资本、民营银行，进行金融体制多元化改革，各界声音已经呼吁了很多年。运用金融，一定要有配套的法律环境、配套的监管环境、配套的社会文化环境。如果这种环境不具备，我们在开放，在促进民营银行发展的过程中，它会让我们的社会付出非常艰巨的代价。

　　海南发展银行现在还没退出市场，广东的城市信用社现在也没有完全退出。可见，一家机构从成立到发展，到最后退出市场过程中，退市是最难的问题。刚才我们就说过，股票市场能进难出，金融机构很难退出金融市场。且不说机构，就连发行个几千万的债券，如果发行之后兑付不了，那么最后还是得由银行来兜底，进行钢性兑付。

　　我们现在整个经济环境、金融法制政治环境，在民间金融的发展过程中，一定要配套才能实施，实施起来也一定要慎重。我支持民间金融的发展，支持民营银行，支持民间资本进入金融市场，但在这过程中，如何落实我们有效的监管制度，落实我们现在的金融体制改革，一定要慎之又慎。

　　释放民间资本活力 助力实体经济转型

　　黄运成：民间资本和民营经济一定是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的主体和支撑，这是必然趋势。从整个经济总量来看，民营经济支撑的比重早已经超过了60%。资本市场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民间资本，储蓄来自民间，我们现在大量的机构负责人也都以私募基金为主。

　　然而，现实存在民间资本难以进入一些重要市场领域的状况。民间资本在竞争中遇到一些阻隔，例如玻璃门旋转门问题，资金绕一圈又被请出去，变相退出了市场。

　　当然，民间资本给资本市场带来的诸多风险也是不可回避的，区域性市场建设过程中也经常会改变规则，存在短期行为，如挪用客户保证金等类似缺乏监管的问题。但是，全国性市场的发展过程也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不断地规范问题，不断地解决问题，才走到了今天。

　　我们对民间资本、民营经济要有更大的包容性，要有更强的信心。在垄断和权利保护主义背景下，民间资本市场竞争地位不平等，竞争生态、竞争环境都处于劣势。

　　现在的5家民营银行，我们从市场建设来看，从最初的中关村扩大到全国四个园区，上海、武汉、天津、北京，2013年正式开展到全国。一开始也有风险顾虑，但从现在的发展态势看，效果很好。所以说，本着“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的思路，我们相信在中国金融业20多年来的发展历程里，金融体制、监管制度、监管水平都达到了一定的基础，未来，控制风险、解决风险的能力也将大大提高。

　　只要放松管制，把金融生态建设好，民营经济的发展对整个经济结构的改善、整个产业结构的调整都非常有益。

　　徐宗玲：谢谢！接下来，请陈家茂先生也来跟我们分享一下的观点。

　　陈家茂：各位好！刚才徐司长和黄主任从宏观的角度、从监管部门的角度发表了很多精彩的观点。我自身是做投资银行的，从自身的行业领域来分析问题，角度切入可能相对来讲微观一些。针对资本运营助推潮商企业转型这个问题，我来做一些微观角度的补充。

　　我们用证券化比率，即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上市公司的市值除以GDP后的数值，来衡量一个地区资本运作发达程度。中国去年的GDP是56.88万亿，A股上市公司的市值大概是23万亿，也就是说中国的证券化比率大概是42%。

　　那么潮汕地区大概是怎样一个水平呢？潮汕地区的资本运作水平在全国来讲还是不错的，已高于全国水平。去年，汕头的GDP是1560多个亿， 21家A股上市公司；揭阳GDP是1600多个亿，揭阳A股上市公司是5家；潮州GDP是780个亿左右，A股上市公司1家; 汕尾600多个亿的GDP水平,但目前没有上市公司。把整个潮汕地区加总，按照截止到上个星期五的收盘价来看，27家A股上市公司的总市值在1890个亿左右，因为汕尾没有上市公司，按照可比口径剔除汕尾后，汕头、潮州、揭阳三个地方加起来接近4000个亿的GDP，证券化比率大概是47%，略高于全国5个百分点左右。所以，整个潮汕地区的资本运作水平应该说是走在全国的前面的。

　　那么，资本市场是如何推动潮商企业发展与转型的？我认为有两个途径。

　　第一，提供融资。正如刚刚黄主任所讲，潮汕地区是不缺钱的，这个地方藏富于民。27家上市公司，其中由广发证券成交保荐IPO的有11家，目前的市值大概是1100个亿左右，这11家上市公司通过资本市场筹集的资金已经超过230亿。计入其他上市公司的数值，就会发现，我们上市企业通过资本市场筹集的发展资金相当可观。可见，通过资本市场，我们潮汕企业可以筹措到发展所需要的资金。

　　第二，催化加速产业升级转型。在接近2600家A股上市公司中，有5家玩具上市公司。这5家公司基础都在我们潮汕地区。奥飞动漫、星辉车模、骅威科技、群兴玩具这四个在汕头的澄海区，还有高乐股份是在揭阳。 玩具本身是潮汕的一个经济支柱，属劳动密集型产业。这5家企业有的是自主品牌，有的是给国外做ODM/OEM的，上市后业绩来讲参差不齐。

　　这5家公司上市前相对比较传统，资本市场对其估值不够，资金供给不够。上市后通过一些外围并购，用外延式的扩张实现整个产业的升级转型，在资本市场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奥飞动漫自2009年上市之后，通过一系列的资本运作成功地从一个传统的玩具制造企业转型成一个集IP内容创作、产业运营、形象授权等于一体的大型文化娱乐集团。去年，奥飞收购了两个游戏类公司，把喜洋洋和灰太狼收麾旗下。市值从60多个亿一下子增值到现在的260个亿。这是资本市场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例。第二个案例是星辉车模。去年其成功地并购了广州的一个游戏品牌天拓科技，市值从20多个亿一下子飙升到110多个亿。现在公司正在停牌做局部的资本运作。

　　通过资本运作、资本扩张，通过并购一些战略性新兴产业的优势资产，能够成功实现企业的转型。所以说，资本市场对产业转型升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优化产业结构 打造升级版的中国经济

　　徐宗玲：谢谢！陈先生讲得非常好。时间关系，我们紧接着来讲第三个关键词，升级版的中国经济，今天上午商务部邢厚媛院长的主题发言中讲到3.0版的中国经济，徐司长的新供给学派也谈到利用三高优势来加快经济转型发展。在这里，我们想请教一下徐司长，打造升级版的中国经济，其内涵是什么？

　　徐诺金：根据我对经济学的理解，没有任何一位学者、官员能清楚地诠释“升级版的中国经济”的具体定义。企业往哪个方向发展，路径该怎么走，只有企业家自身最了解。我们只能通过政策引导，使整个社会的产业往更好的结构方向发展。

　　近期，国务院出台了固定资产加速折旧政策，重点扶持了五个行业。我们传统的产业，比如汕头的玩具产业、传统的服装加工行业，均存在转型升级问题。政策的制定，关键在于引导和帮助这些传统产业进行生产设备、工艺流程、生产技术的更新。出台生产折旧的优惠政策，鼓励企业加速折旧，淘汰落后产能，引进新生产设备，实际上对我们整个国民生产结构调整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也是推动转型升级最有益、最有效的办法。

　　政府制定淘汰落后产业的政策要综合各方因素。企业的发展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产业之间也存在产业链协同问题。一家企业的发展，是依托它的上游下游产业的协同配合，所以，要充分注重产业生态体系。简单地淘汰一类产业，相当于把整个产业链相关的所有产业全部淘汰出市场。

　　我们没有明确的定义来划分所谓的朝阳产业、夕阳产业。人的衣食住行，离开哪个方面都不行。传统产业的技术转型，只是产业升级的一部分，所以，相关的政策制定要通盘考虑，如果盲目地通过行政强制手段推动产业兼并和淘汰，就不符合产业的升级发展规律，对企业个体的发展来讲也是不利的。

　　我想，现在没有一个人能讲清楚“什么样的产业结构是最优的”，高新科技、新兴产业都是很抽象的概念。所以，转型升级最重要的还是推动传统高能耗产业的生产流程改造，通过生产设备的引进和生产技术的革新提高生产效率。推动节能环保，提高产能或许就是推动我们产业转型的基本路径。

　　产业升级是一个永远在路上，没有止境的问题。产业发展、企业成长和我们个体成长一样，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企业的生命力可以是无限，企业发展之路无止境。因此，我们很多理论的概念用到实践中来，要注重其不同的含义。谢谢大家！

　　徐宗玲：谢谢徐司长！黄主任，您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观点，跟大家分享一下。

　　黄运成：中国经济结构为什么如此迫切需要转型？主要是因为产能过剩。怎样消化这些过剩产能、调整经济结构？我认为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进行。

　　首先是需求结构的调整。要从投资、出口拉动为主的结构向投资、出口、消费三者并驾齐驱的结构转变。充分重视消费，通过消费来拉动长期增长，提高消费拉动的分配比。第二是供给结构的调整。我们现在的供给结构，是通过大量的资金规模拉动来形成经济的增长。要从规模推动、总量推动向质量推动、效益推动转型，更多得地投入技术、推动供给结构的优化来推动经济增长。第三是我们产业结构的调整。要将以第一、第二产业为主的产业结构向以第三产业为主的结构转型，加强第三产业的要素投入，达到第三产业的规模占比。

　　而经济结构的转型顺利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金融结构调整能否有效配合。从目前来看，我们研究的金融风险中，债务风险是其最集中的表现。我们现在的地方债务多达20万亿，这些地方债务60%源自房地产相关产业，地方收入中60%跟房地产息息相关。地方债务资金来源一个是信贷，一个是影子银行，其中包括我们的理财产品，包括信托，包括一部分资本增长。所以，要大力发展资本市场，以间接金融为主的结构要向以直接金融为主的结构转变。

　　资本市场本身的结构也需要调整。资本市场现在呈现出一个倒金字塔的结构闲置，主板市场比重大，创业板、中小板、新三板的比重很小。我们现在股票市场大于债券市场，以股票为主的金融市场结构需要改变，要把债券市场发展起来。像基础的创业板、中小板、新三板这些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融资债务要大力发展。资金的投入要从以大型企业为主转向中小型企业。

　　具体落实中，金融市场的转变还须取决于行政体制改革。我们国家现在有约700万个公务员，7000万个事业单位编制人员，这些要大量压缩。大政府要向小政府转型，要加快事业单位转型步伐。事业单位的公司制改革成型后，会在相对程度上减少灰色利润空间。体制问题一天不改变，腐败问题仍会层出。用王岐山书记的话来说，治标要为治本腾出时间，而这个时间必须尽量缩短。